清早的菜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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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菜市場
秦肖肖腦袋嗡嗡的，她以為終於可以睡個好覺，結果半夜有陌生男子闖入房間，她在男子入屋的那一刻驚醒，卻仍閉著眼裝睡。
直到男子合上門出去，秦肖肖劇烈的心跳才稍稍緩和，她想喊曲歡，又怕男子聽見，所以起身躡手躡腳摸去曲歡床邊。
房間昏暗，她摸到了一片冰冷。曲歡不在。
秦肖肖一瞬間手腳冰涼，想出去找，卻又不敢，她怕男子在門口守株待兔。也不敢繼續睡床上，幻想中男子折返回來，把床板捅成篩板，而她成刺猬。
她到墻角縮成一團蹲著，想了想還是驚懼，又鉆入自己床鋪下。她努力忍著灰塵不嗆咳出聲，外面卻忽然傳來一片打鬥聲。
她悄悄地推開窗戶縫隙看，看到曲歡的那一瞬間奇跡般地生出股“我就知道”的感覺，心不慌了，她只想拽著曲歡耳朵罵——你為什麽不能好好睡覺！！大晚上的擾什麽民！
她踹開房門，灰頭土臉地奔到曲歡面前，揪著他領子向下，忍著怒火壓低聲音道：“先回去睡覺。”
而後便拖著曲歡的手往回走。全程沒看見其餘三人。
紀箏晃晃手，本想向女孩訴苦自己被打得多麽可憐，但是看見女孩的模樣卻呆住了，女孩比他還灰頭土臉，像鉆了煤窯。
“何事？”秦肖肖陰沈問。她以為紀箏是和曲歡約架的小夥伴。
紀箏：“額……你怎麽臟臟的？”
秦肖肖更氣了，床板下不知有什麽臟東西，她的臉她的衣服全給抹得漆黑。
曲歡立即沈下臉，“紀兄，怎麽說話呢？我姐姐怎麽會臟？”
“啊對不起對不起！”
秦肖肖註意到隔他們不遠的地方站了一個瘦弱女孩，怯怯地扶著門框看，秦肖肖緩了怒火，怕自己的冷臉嚇到女孩，擠出個笑，她走過去，放柔語氣，輕聲道：“阿離，他們怎麽把你也拖來胡鬧？”她輕輕挽住女孩的手，“走，別理他們，我們回去睡覺。”
千面接收到曲歡堪稱恐怖的視線，只垂下眼避開，沈默地跟著秦肖肖走。
始終沒被註意到、一身黑衣融入黑暗的尹鹿終於出聲，“蘇師妹，是我，尹鹿。”
秦肖肖立時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回頭，“尹師兄，你怎麽在這兒？”
“我……”
尹鹿在一瞬間收到了三個人警醒的視線。好友紀箏朝他擠眉弄眼，比劃著看不懂的口型；千面扮演的阿離目光擔憂，關切地看著他；叫人看不懂的師叔曲歡眸光淡淡地盯著他，威脅意味濃重。
“我……路過。”
從衡赪宗路過這萬裏之遙的邊境？秦肖肖和齊陽明相熟，但和他的搭檔尹鹿著實沒說過幾句話。只得寒暄道：“師兄好，你在這裏，那齊師兄也來了麽？”
女孩的怒氣全部褪去，變得如往常般溫和守禮，她問齊師兄時，曲歡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期待。
可惜尹鹿的回答令她失望了，“只有我在，他沒來。”
“奧。”秦肖肖失落地點點頭，很快又擡起，大方一笑，“他鄉遇故知，多大的緣分啊，現下天晚了，明日我再好好招待師兄。”
曲歡開始瘋狂地想齊師兄是誰，後悔剛剛沒直接殺了尹鹿紀箏二人。
“哇塞，招待？那我也有份嗎？”紀箏湊過來。
秦肖肖笑著點頭，“當然。這位是？”
她和紀箏互相介紹過，而後各回各房間，院落沈寂下來，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秦肖肖已起床到了早市。
今日恰是趕場天，集市很熱鬧，不寬的街道擠滿攤販和人群。人聲喧雜，人擠著人，曲歡本來不遠不近地跟在秦肖肖後面，但一波擁擠後，再擡眼，姐姐隱於人潮。
曲歡像個沒長大的孩童一樣著急起來，各處擠出去看，見皆不是，高聲呼喊起來：“姐姐！你在哪兒？”
他的聲音也隱於浪潮。
曲歡是修士，這時候好像忘記了仙法，顧不得嫌棄人群臟亂，一個勁地跟著往前擠，呼喊著找人。
秦肖肖被擠得越過一個縫隙，暫時躲到路旁，人山人海，好像這個邊陲小鎮的所有人口都在此時聚到了這個小菜市場。她怕發生踩踏事故，決定暫避。
她看著已買好的食材，心中盤算著做什麽菜品，還差些什麽配料。
今晨起床，她仍有些氣惱昨夜的事，遂沒搭理曲歡便自己出門了，曲歡卻立即收拾整齊跟在她屁股後面。看到集市這麽多人，秦肖肖想象不出精致漂亮的曲歡跟著人群一齊擁擠的模樣，料想他不會進來，便沒管他。
現在卻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喊姐姐。
幻聽了？
秦肖肖努力看人群，卻怎麽也看不見曲歡。
她才發現她和曲歡連個通訊方式都沒有，分開了就再聯系不上了。
她在街角蹲下來，跟旁邊一位擺著籃子賣雞蛋的老婦人在一起。前方高高支起的攤位遮住了她整個人。秦肖肖覺得果然是幻聽了，曲歡應該還是要顏面的，怎麽可能大庭廣眾高聲呼喊一個人的名字？
曲歡已經順著人浪擠到了出口，他失落十分地望著裏面擁擠的人群，覺得自己被拋下了。集市是單行路，他看遍每一個攤位都沒有看見姐姐，只能說明姐姐躲著他。
路過的婦人小孩目光總要在他身上停留幾秒，有的人還就圍在他身邊，舍不得走了，竊竊私語。
終於有婦人忍不住來問他，“小夥子，你今年幾歲，可有婚配？”
曲歡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她。
十幾歲？三百多歲？婚配是什麽？喔，這裏是人間啊，魔物是不會管嫁娶的，曲歡反應許久才轉過彎來。
“我在等人。”他答非所問。
“什麽人？大娘幫你找唄。”
“我姐姐。”
“你姐姐什麽樣？高矮胖瘦，年方幾何，可有婚配？長得同你般像個仙人似的麽？”
曲歡竟然也形容不出來，秦肖肖在他心裏是沒有具體形象的。蘇清曲的殼子不是她的真貌，曲歡從始至終看她都避開了屬於蘇清曲的皮相。
“……我不知道姐姐長什麽模樣。”
“嘿你個小夥子可真讓人著急，該不會是個傻子吧？”大娘眼神懷疑，終於還是架不住覺得曲歡好看，又問了一遍，“沒婚配吧？”
“……沒。”
這下子幾位婦人都圍上來了，“看看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好啊，長得漂亮勤勞能幹又肯吃苦……”
“她家姑娘年紀大了，我家姑娘正合適呢……”
“我家姑娘出了名的乖順……”
有人擠不過眾婆子，直接把羞得滿臉通紅的女兒拉過來，“來，認識認識。”
曲歡撞進羞紅臉的少女眼裏，一瞬間只想起一個人。
邵婉傾。
“來，阿婉，不要害羞，認識認識嘛。”婦人笑著，推女孩向前。
“阿婉？”曲歡直直望進女孩眼裏，神昏心悸。前世記憶鋪天蓋地，他已然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阿婉。”他又喚了一聲。
女孩面頰紅成熟透了的蘋果，低著臉不敢看他，輕輕嗯了一聲。
曲歡整顆心臟忽然抽搐起來，少女面頰上的紅暈變成記憶裏的鮮血。他很難過，他真的很難過，滿堂鮮血，一眾賓客和高堂，他們只是曲歡手下微不足道的百縷冤魂而已，卻像衙兵一樣將曲歡按在府衙大地上判審。
他錯了麽？他是壞人啊，難道不該做什麽壞事都理所應當麽？
他這種人，憑什麽配站在人間？
曲歡轉身想逃走，卻被女孩的怒吼聲鎮住。
“曲歡！！！你沒婚配？！！”秦肖肖拎著大包小包東西，沖過來，戰鬥力十足地擠開幾位大媽，站到曲歡面前，大喊，“你未婚妻沒了！！”
她眼神示意曲歡擡手，曲歡懵懵地伸出手，秦肖肖把菜籃和麻布袋子一股腦地遞給他，而後自己兩手空空，轉身就走。
曲歡從虛幻中走出來，見她走遠，立即去追。
走了一會兒，秦肖肖氣憤地問：“你沒什麽要說的？”
天知道曲歡回答自己沒有婚配時，秦肖肖在想那自己是什麽東西？她知道曲歡兒戲，可沒想到曲歡能這麽兒戲！一面和她說她算未婚妻，一面跟花樓女子到床上玩，一面又與人說自己沒有婚配而聽人介紹對象。
簡直氣死人了！
曲歡卻立即回答，“如果木西和心兒那樣算未婚夫妻，那我與姐姐，不算。”
秦肖肖停下步子，震驚地望向曲歡。
白嫖？
秦肖肖也沒有這麽封建，只是初吻是曲歡這混蛋親的，衣服是這混蛋哄著脫的，晚上是一個屋子睡覺的，一路上舌吻了抱了，現在跟她計較名分了？
秦肖肖揮舞著拳頭想打曲歡一拳，但看他上下皆穿戴整齊，一時竟然找不到地方下手。
鬧鬧嚷嚷的大街上，曲歡拎著普通百姓的物品，像個尋常人一樣認真望著她，眼神真摯惑人，道：“木西和心兒會成親，我們不會。他們會在一張床榻上睡覺，我們不會。他們會共同養育後代，我們不會。”
秦肖肖被說羞澀了，曲歡每說一樣不會發生，她心裏想的是這事兒真實發生的模樣。
曲歡一本正經地解釋，秦肖肖聽著聽著噗嗤笑出聲來，曲歡立即停下看她，不解她的意思。
秦肖肖一手捂著胸口哈哈大笑，一手拖著曲歡手臂繼續往前走，“快些走，要是趕不及做飯招待客人就完了……噗哈哈，那你之前是什麽意思？你以為未婚夫妻是什麽？”
“……我那時沒想起來，以為一直待一起的叫未婚夫妻。”
曲歡有時候會忘記人族裏許多約定俗成的“規矩”，這些於普通人而言不需解釋的概念在他這裏成了一個無論默念多少遍都難以理解的東西。
對於未婚妻，在邵婉傾之後，曲歡好像被刪去了這個概念，提到時也不能確切理解它的意思，曲歡大概知道用在什麽場合，卻像隔著一層水霧一樣，始終會忽略其他更重要的含義。
直到剛剛看到那個叫“阿婉”的女孩，曲歡才想起來前世的自己是有未婚妻的，她叫邵婉傾，被他殺了全家後自殺而亡。
曲歡剛剛同秦肖肖如此坦誠，因為他驚覺，他忘記了未婚妻的概念許是因為他不配擁有。
“噗，”秦肖肖竟然不覺生氣，滿身是事情說開的輕松，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你想吃什麽菜？你大廚姐姐屈尊給你燒。”
小孩子看起來已經很愧疚了，秦肖肖覺得自己這個大姐姐就不多計較了。
風聲刮過，吹倒大片攤子，竟然像是嚎哭一樣。
曲歡沒有回答她，眼神驟然淩厲，看著一瞬間昏沈下來的天空，以及風中飄揚的葉片。
心中輕念：邵婉傾，你真的死了麽？
曲歡至今覺得，沒有補刀是一大悔事。邵婉傾身具魔骨，一支珠釵真的能殺死麽？
沒死的話，什麽時候才來找他報覆？死了的話，魂魄哪裏去了？
曲歡期待著再見邵婉傾，因為邵婉傾在這一世還未出生，若能再見，必然昭示著又一個騙局——一個像清原鎮一樣的騙局。
腦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女孩不滿道：“發什麽楞？臭小孩。”
曲歡發懵地接受了秦肖肖對自己的稱呼，“吃……”
十年沒燒過飯吃的曲歡一時竟然只想得起來，吃個小孩？
百面說小孩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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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肖肖腦袋嗡嗡的，她以為終於可以睡個好覺，結果半夜有陌生男子闖入房間，她在男子入屋的那一刻驚醒，卻仍閉著眼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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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昏暗，她摸到了一片冰冷。曲歡不在。
秦肖肖一瞬間手腳冰涼，想出去找，卻又不敢，她怕男子在門口守株待兔。也不敢繼續睡床上，幻想中男子折返回來，把床板捅成篩板，而她成刺猬。
她到墻角縮成一團蹲著，想了想還是驚懼，又鉆入自己床鋪下。她努力忍著灰塵不嗆咳出聲，外面卻忽然傳來一片打鬥聲。
她悄悄地推開窗戶縫隙看，看到曲歡的那一瞬間奇跡般地生出股“我就知道”的感覺，心不慌了，她只想拽著曲歡耳朵罵——你為什麽不能好好睡覺！！大晚上的擾什麽民！
她踹開房門，灰頭土臉地奔到曲歡面前，揪著他領子向下，忍著怒火壓低聲音道：“先回去睡覺。”
而後便拖著曲歡的手往回走。全程沒看見其餘三人。
紀箏晃晃手，本想向女孩訴苦自己被打得多麽可憐，但是看見女孩的模樣卻呆住了，女孩比他還灰頭土臉，像鉆了煤窯。
“何事？”秦肖肖陰沈問。她以為紀箏是和曲歡約架的小夥伴。
紀箏：“額……你怎麽臟臟的？”
秦肖肖更氣了，床板下不知有什麽臟東西，她的臉她的衣服全給抹得漆黑。
曲歡立即沈下臉，“紀兄，怎麽說話呢？我姐姐怎麽會臟？”
“啊對不起對不起！”
秦肖肖註意到隔他們不遠的地方站了一個瘦弱女孩，怯怯地扶著門框看，秦肖肖緩了怒火，怕自己的冷臉嚇到女孩，擠出個笑，她走過去，放柔語氣，輕聲道：“阿離，他們怎麽把你也拖來胡鬧？”她輕輕挽住女孩的手，“走，別理他們，我們回去睡覺。”
千面接收到曲歡堪稱恐怖的視線，只垂下眼避開，沈默地跟著秦肖肖走。
始終沒被註意到、一身黑衣融入黑暗的尹鹿終於出聲，“蘇師妹，是我，尹鹿。”
秦肖肖立時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回頭，“尹師兄，你怎麽在這兒？”
“我……”
尹鹿在一瞬間收到了三個人警醒的視線。好友紀箏朝他擠眉弄眼，比劃著看不懂的口型；千面扮演的阿離目光擔憂，關切地看著他；叫人看不懂的師叔曲歡眸光淡淡地盯著他，威脅意味濃重。
“我……路過。”
從衡赪宗路過這萬裏之遙的邊境？秦肖肖和齊陽明相熟，但和他的搭檔尹鹿著實沒說過幾句話。只得寒暄道：“師兄好，你在這裏，那齊師兄也來了麽？”
女孩的怒氣全部褪去，變得如往常般溫和守禮，她問齊師兄時，曲歡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期待。
可惜尹鹿的回答令她失望了，“只有我在，他沒來。”
“奧。”秦肖肖失落地點點頭，很快又擡起，大方一笑，“他鄉遇故知，多大的緣分啊，現下天晚了，明日我再好好招待師兄。”
曲歡開始瘋狂地想齊師兄是誰，後悔剛剛沒直接殺了尹鹿紀箏二人。
“哇塞，招待？那我也有份嗎？”紀箏湊過來。
秦肖肖笑著點頭，“當然。這位是？”
她和紀箏互相介紹過，而後各回各房間，院落沈寂下來，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秦肖肖已起床到了早市。
今日恰是趕場天，集市很熱鬧，不寬的街道擠滿攤販和人群。人聲喧雜，人擠著人，曲歡本來不遠不近地跟在秦肖肖後面，但一波擁擠後，再擡眼，姐姐隱於人潮。
曲歡像個沒長大的孩童一樣著急起來，各處擠出去看，見皆不是，高聲呼喊起來：“姐姐！你在哪兒？”
他的聲音也隱於浪潮。
曲歡是修士，這時候好像忘記了仙法，顧不得嫌棄人群臟亂，一個勁地跟著往前擠，呼喊著找人。
秦肖肖被擠得越過一個縫隙，暫時躲到路旁，人山人海，好像這個邊陲小鎮的所有人口都在此時聚到了這個小菜市場。她怕發生踩踏事故，決定暫避。
她看著已買好的食材，心中盤算著做什麽菜品，還差些什麽配料。
今晨起床，她仍有些氣惱昨夜的事，遂沒搭理曲歡便自己出門了，曲歡卻立即收拾整齊跟在她屁股後面。看到集市這麽多人，秦肖肖想象不出精致漂亮的曲歡跟著人群一齊擁擠的模樣，料想他不會進來，便沒管他。
現在卻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喊姐姐。
幻聽了？
秦肖肖努力看人群，卻怎麽也看不見曲歡。
她才發現她和曲歡連個通訊方式都沒有，分開了就再聯系不上了。
她在街角蹲下來，跟旁邊一位擺著籃子賣雞蛋的老婦人在一起。前方高高支起的攤位遮住了她整個人。秦肖肖覺得果然是幻聽了，曲歡應該還是要顏面的，怎麽可能大庭廣眾高聲呼喊一個人的名字？
曲歡已經順著人浪擠到了出口，他失落十分地望著裏面擁擠的人群，覺得自己被拋下了。集市是單行路，他看遍每一個攤位都沒有看見姐姐，只能說明姐姐躲著他。
路過的婦人小孩目光總要在他身上停留幾秒，有的人還就圍在他身邊，舍不得走了，竊竊私語。
終於有婦人忍不住來問他，“小夥子，你今年幾歲，可有婚配？”
曲歡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她。
十幾歲？三百多歲？婚配是什麽？喔，這裏是人間啊，魔物是不會管嫁娶的，曲歡反應許久才轉過彎來。
“我在等人。”他答非所問。
“什麽人？大娘幫你找唄。”
“我姐姐。”
“你姐姐什麽樣？高矮胖瘦，年方幾何，可有婚配？長得同你般像個仙人似的麽？”
曲歡竟然也形容不出來，秦肖肖在他心裏是沒有具體形象的。蘇清曲的殼子不是她的真貌，曲歡從始至終看她都避開了屬於蘇清曲的皮相。
“……我不知道姐姐長什麽模樣。”
“嘿你個小夥子可真讓人著急，該不會是個傻子吧？”大娘眼神懷疑，終於還是架不住覺得曲歡好看，又問了一遍，“沒婚配吧？”
“……沒。”
這下子幾位婦人都圍上來了，“看看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好啊，長得漂亮勤勞能幹又肯吃苦……”
“她家姑娘年紀大了，我家姑娘正合適呢……”
“我家姑娘出了名的乖順……”
有人擠不過眾婆子，直接把羞得滿臉通紅的女兒拉過來，“來，認識認識。”
曲歡撞進羞紅臉的少女眼裏，一瞬間只想起一個人。
邵婉傾。
“來，阿婉，不要害羞，認識認識嘛。”婦人笑著，推女孩向前。
“阿婉？”曲歡直直望進女孩眼裏，神昏心悸。前世記憶鋪天蓋地，他已然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阿婉。”他又喚了一聲。
女孩面頰紅成熟透了的蘋果，低著臉不敢看他，輕輕嗯了一聲。
曲歡整顆心臟忽然抽搐起來，少女面頰上的紅暈變成記憶裏的鮮血。他很難過，他真的很難過，滿堂鮮血，一眾賓客和高堂，他們只是曲歡手下微不足道的百縷冤魂而已，卻像衙兵一樣將曲歡按在府衙大地上判審。
他錯了麽？他是壞人啊，難道不該做什麽壞事都理所應當麽？
他這種人，憑什麽配站在人間？
曲歡轉身想逃走，卻被女孩的怒吼聲鎮住。
“曲歡！！！你沒婚配？！！”秦肖肖拎著大包小包東西，沖過來，戰鬥力十足地擠開幾位大媽，站到曲歡面前，大喊，“你未婚妻沒了！！”
她眼神示意曲歡擡手，曲歡懵懵地伸出手，秦肖肖把菜籃和麻布袋子一股腦地遞給他，而後自己兩手空空，轉身就走。
曲歡從虛幻中走出來，見她走遠，立即去追。
走了一會兒，秦肖肖氣憤地問：“你沒什麽要說的？”
天知道曲歡回答自己沒有婚配時，秦肖肖在想那自己是什麽東西？她知道曲歡兒戲，可沒想到曲歡能這麽兒戲！一面和她說她算未婚妻，一面跟花樓女子到床上玩，一面又與人說自己沒有婚配而聽人介紹對象。
簡直氣死人了！
曲歡卻立即回答，“如果木西和心兒那樣算未婚夫妻，那我與姐姐，不算。”
秦肖肖停下步子，震驚地望向曲歡。
白嫖？
秦肖肖也沒有這麽封建，只是初吻是曲歡這混蛋親的，衣服是這混蛋哄著脫的，晚上是一個屋子睡覺的，一路上舌吻了抱了，現在跟她計較名分了？
秦肖肖揮舞著拳頭想打曲歡一拳，但看他上下皆穿戴整齊，一時竟然找不到地方下手。
鬧鬧嚷嚷的大街上，曲歡拎著普通百姓的物品，像個尋常人一樣認真望著她，眼神真摯惑人，道：“木西和心兒會成親，我們不會。他們會在一張床榻上睡覺，我們不會。他們會共同養育後代，我們不會。”
秦肖肖被說羞澀了，曲歡每說一樣不會發生，她心裏想的是這事兒真實發生的模樣。
曲歡一本正經地解釋，秦肖肖聽著聽著噗嗤笑出聲來，曲歡立即停下看她，不解她的意思。
秦肖肖一手捂著胸口哈哈大笑，一手拖著曲歡手臂繼續往前走，“快些走，要是趕不及做飯招待客人就完了……噗哈哈，那你之前是什麽意思？你以為未婚夫妻是什麽？”
“……我那時沒想起來，以為一直待一起的叫未婚夫妻。”
曲歡有時候會忘記人族裏許多約定俗成的“規矩”，這些於普通人而言不需解釋的概念在他這裏成了一個無論默念多少遍都難以理解的東西。
對於未婚妻，在邵婉傾之後，曲歡好像被刪去了這個概念，提到時也不能確切理解它的意思，曲歡大概知道用在什麽場合，卻像隔著一層水霧一樣，始終會忽略其他更重要的含義。
直到剛剛看到那個叫“阿婉”的女孩，曲歡才想起來前世的自己是有未婚妻的，她叫邵婉傾，被他殺了全家後自殺而亡。
曲歡剛剛同秦肖肖如此坦誠，因為他驚覺，他忘記了未婚妻的概念許是因為他不配擁有。
“噗，”秦肖肖竟然不覺生氣，滿身是事情說開的輕松，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你想吃什麽菜？你大廚姐姐屈尊給你燒。”
小孩子看起來已經很愧疚了，秦肖肖覺得自己這個大姐姐就不多計較了。
風聲刮過，吹倒大片攤子，竟然像是嚎哭一樣。
曲歡沒有回答她，眼神驟然淩厲，看著一瞬間昏沈下來的天空，以及風中飄揚的葉片。
心中輕念：邵婉傾，你真的死了麽？
曲歡至今覺得，沒有補刀是一大悔事。邵婉傾身具魔骨，一支珠釵真的能殺死麽？
沒死的話，什麽時候才來找他報覆？死了的話，魂魄哪裏去了？
曲歡期待著再見邵婉傾，因為邵婉傾在這一世還未出生，若能再見，必然昭示著又一個騙局——一個像清原鎮一樣的騙局。
腦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女孩不滿道：“發什麽楞？臭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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